暮搬来一个小凳子,靠着姑婆坐下,将脚捂在暖和的棉鞋里,抬头看着姑婆那皱纹迭壑hè 众起的脸,却有说不出的亲切。姑婆定了定神,开口说到“很多年前,有个小伙子,是个玉匠的学徒,他看上了一个姑娘,觉得那姑娘虽然不怎么爱说话,爱闹,但文文静静的,好像周遭的事情和她都没有关系的样子,光这点就让他说不出得喜欢。那会儿他们都是十七八的年纪,按那辰光的说法,也的确是男婚女嫁的年龄。可这姑娘从小就被说是白虎星下凡,命中注定是天煞孤星,”姑婆顿了顿,接着说到,“这天煞孤星在当时可是要不来的名声,凡是她的家人都会跟着遭殃,连她家的邻居呀都不怎么愿意和她的家人说话,生怕染了晦气。那姑娘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,父母让她早早得立了誓言,做了自梳女,终身不得嫁人,她也没得半句埋怨,就是想自己若是天生这个命,自然就该往这条路上走的。”
“那小伙子心灵手巧,雕得玉器精美绝伦,惟妙惟肖,很多城里的富人都请他订制,他的生意都好得超过了他的师父,这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的富足。后来有媒人陆续给那小伙子做媒,可他不死心,总觉得慢慢得能说服这姑娘,便把媒人都回绝了。又过了五六年,那一年当地闹旱灾,村里人连喝水都成了问题。偏巧又来了个四处云游的道士,那道士颇有些法力,见了当地的干旱后,便答应当地人做一场法事求雨,但提出条件,因为自己年长了,要在当地找一个人继承他的衣钵,否则就不愿意帮忙求雨。那姑娘看着全村子的庄稼都快保不住了,又心想自己总归是天煞孤星的命,便自愿做了他的弟子,而道人也果真帮村子里求到了雨。”姑婆说到这里,停了停,眼睛看着远方,仿佛陷入了深思,暮没有打断她,只是安静等待着,虽然暮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。
姑婆沉默了一会以后,继续说到“那姑娘继承了道士的衣钵,学了些救人驱魔的法术,一来她是背着天煞之名的自梳女,二来学了点法术后人们越发有点忌讳她了,至此,那个道士和她的亲人也相继过世了,她便和村子里其他几个被视为不详的自梳女,远远得住到村子的偏僻角落。偶尔有哪家撞邪着魅的,通晓的人便私下过来求她帮忙去解个祸什么的,她从来不受谢礼,因为她觉得这辈子坎坷命不好,要多积点德,为下辈子求个舒坦。可是文化大革命那一年,除“四旧”闹得厉害,几个自梳女都被牵扯进去,住进了茅房,每天与最污秽之物为伍,尤其是已经到中年的她,因为通晓点道义,越发被当做牛鬼蛇神批斗得那叫一个惨啊。”
姑婆说到这里,布满老年斑的手有点微微颤抖,嘴唇有点哆嗦,她定了定神,将自己从遥远记忆里抽了回来。“有一天,他们将她吊在悬梁上打,说要将她脑子里的妖魔鬼怪打出来,打得她遍体鳞伤,奄奄一息。可是第二天早上,殴打她的三个人被发现泡在烂水坑里,有两个已经死了,还有一个也垂死的了,他临死前,带着恐惧的口吻说了她的名字,人们以为是她对他们进行了报复,可是赶到她被困的牛棚,发现她还是被手脚捆绑得吊在梁上。
这阵风波过去后,人们将她从梁上解救了下来,她便远远躲进了原先偏远的小屋子,屋子里也只剩一两个自梳姐妹和她作伴了,其他的走的走,死的死,别提有多冷清了。又过了几年,村子里有个老光棍打上了她的主意,总是隔三岔五得找她麻烦,她就干脆闭门不出,躲着不见人了。可人们不久便发现那老光棍变得疯疯颠颠,他到处和别人说自己娶媳妇了,每天晚上媳妇都在陪自己喝酒。时间长了,人们发现他便瘦得皮包骨,连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了,终于有胆大的人,在一天夜里躲在老光棍的门口往里看,果真有个女子和那老光棍颤颤悠悠的在对饮,那神情和摸样跟她还有几分相似,只是那女子在烛光之下,却分明没有影子。那偷看之人吓出一身冷汗,第二天就把消息传了出去,引得很多人第二天晚上都悄悄围聚在老光棍家门口,要将这女子是人是鬼看个灵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