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,暮睡在里侧新搭建的小床上,对于住惯了阁楼的她来说,床虽然简易,可是裹在晒过太阳,又是姑婆亲手缝制的棉被里,总有股暖香。暮合上了眼睛,静谧得垂下长长的睫毛,不一会就睡着了,安稳而详实。这些天是她十几年来睡得最安稳,最踏实的觉了。偶尔一两只夜鸟掠过,啾得一声叫唤,扰乱入梦人的心境。黑暗中,暮胸口的玉坠,闪过一丝黯淡诡异的微红色,继而恢复了平常。
第二天一大早,陈二的老婆破天荒来了姑婆屋,自从暮帮她救回了老公,她心里对这个姑婆屋来的孩子便心存感激,天已经很冷了,瞅着这孩子身上穿个大人的外套总觉得很不搭,便扯了布料,做了套象牙色的冬衣,还特意在领子上缝了圈貉子毛,在配扣子的时候没有用那些牛角扣,而是按照老年人的手法,做了些类似旗袍上彤色的盘花扣。
姑婆知道盛情难却,便授意暮过去谢了陈二老婆,继而接过衣服去里屋换了,出来以后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。这姑娘唇红齿白,显得衣裳透出七分古韵,尤其是富有韵色的盘扣,恰到好处得显出腰身。陈二老婆笑着说“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,瞧丫头,你这一打扮,让人觉得就是年画上走下来似的。”暮脸色微微一红,长这么大好像都没人夸奖过自己,多少有点不习惯。陈二老婆说了几句客套话,便匆匆走了,没人会在姑婆屋里愿意长时间待着。
另一个来的人,自然不必说,就是折腾着要带着暮去喝喜酒凑热闹的洛晓。这小子先是在外面踯躅了一会,好不容易等陈二老婆走了,他便急急得撞门进去了,一眼便看到换了新装的暮,娉婷得站在那里,脸上也是难得的少女羞涩,直愣愣得把他给看傻了,张着嘴站在那里半晌忘记了要说什么。姑婆笑了,问道“后生娃,你来有事吗?”
洛晓回过神来,摸了摸头,便问到“今天我表姐成亲,想问问,你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。”姑婆笑了笑,道“我这老胳膊老腿的,想来也不受欢迎,再说我这身份也不方便去,小暮城里来的,在我这里待着平常也冷清,去赶赶热闹也好。”她停下咳嗽了一声,又怜惜得看着暮说到“想来她其实也不算是我姑婆屋里的人,大家也不会为难她,但是凡事谨慎小心的好。”然后意味深长得看了洛晓一眼,洛晓点点头,心里明白,村子里顽固偏见的思想依然存在,和姑婆屋扯上关系,即使只是来暂住的外人多少还是会被嫌弃的。
暮拗不过姑婆,便随着洛晓去了,两人刚走到山坳上,便听见远处村头上鞭炮放得震天响,还夹杂着喧闹的锣鼓和唢呐的喜乐,路上三三两两的有村民手里捧着贺礼急急朝那个方向赶去,洛晓一看就越发兴奋了,便加快了脚步,暮只得跟着往前走。
新郎官阿峰早就站在岳父家的门口了,西装笔挺一表人才,一张俊脸上洋溢着喜气和难掩的自豪感,他谦卑得给父老乡亲递烟,给忙进忙出的丈母娘奉茶,跟在丈人身后毕恭毕敬得向各位长辈道谢,还不停给小辈们分红包和喜糖,众人都觉得,招女婿入赘就得招这样的,听话能干,模样又长得好,嘴又甜,桂花一家可真是捡到宝了。暮小声得问洛晓,新娘在哪里呢?洛晓便解释给她听,当地的风俗奇特,招婿入赘的新娘得到晚上才能露面,所以白天是见不到新娘也不足为怪。
阿庆嫂为人能干,做的一手好料理,她虽是村长的媳妇,却也是桂花的长辈,此时正在忙得大汗淋漓在厨房帮忙,看见儿子来了便嘱咐他莫要乱跑。洛晓平白被母亲嘱咐了几句,觉得在暮面前有点不好意思,便瞅了眼暮,生怕被她笑话,谁知暮却根本没留意他们母子,而是满眼狐疑得望着桂花家的二楼小窗户,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,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担忧。
“你在看什么呢?”洛晓好奇得问,“那里面是新娘的房间。”暮深深得吸了一口气,低头回答到“是吗?那里面真的只是新娘吗?”虽然魅眼现在封在胸口的玉坠中,但暮本身是纯阴之血,又被魅眼寄身了七八年,即使不像以往能清晰看见鬼怪,但极阴的体质还是让她对于死亡和怪灵之类有不自然的感应。暮并不清楚在二楼房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,只是有一点她非常肯定,那就是,里面绝对不可能只是新娘桂花那么简单。
中午每个在场的村民都分到了点心,有甜酒酿的圆子汤和桂圆莲子羹,因为听了暮的话,洛晓七上八下,便心不在焉得吃了点,倒是暮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得将羹汤彻底吃了个干净。洛晓疑惑得问她“你觉得很好吃吗?”暮没有直面回答,只是顿了顿,说“多吃点吧,今天的喜酒,估计是吃不成了。”
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下西山,唢呐和钵锣的吹敲也停了下来,围着桂花家的洋楼百来张张桌子也一席地得摆了开来,为了让酒宴体面,桂花爹特意从城里大酒店里请来了几个大厨掌勺,他正吆喝着厨娘和帮手们纷纷将备好的菜肴上桌了,那各色佳肴看得人们眼花缭乱,赞叹不已。此时夜色慢慢降临,婚宴的主事人便扯着嗓子喊到“吉时已到,请新人下楼。”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楼梯口,按习俗是要新郎把新娘背下来的。阿峰便整了整衣冠,精神抖擞得跑上楼去背新娘了,一打开新娘的门,就看见桂花穿着嫁衣,头上盖着红盖头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,他便笑脸相迎得蹲下身子将她背上身。这一上身就觉得这桂花咋这么重呢,都快压得自己直不起腰来,但是他还是咬牙扶着楼梯慢慢得一步一步挪了下来,这额头的青筋都暴突了,汗水哒哒得浸湿了白衬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