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三这天,洋洋洒洒得下起雪来。这雪下得又快又干,地上很快就堆起白皑皑的一片,远眺整个村子,青砖屋脊披银袄。隔天早上,屋檐下都结了些直愣愣的冰凌子,在微露的晨光里闪亮着,老辈人都叫它们作“川管糖”。那些穿着棉袄棉裤,显得结实滚圆的拖着鼻涕的孩子,纷纷扯着洛晓的裤腿,闹着嚷着要他拿竹竿子敲下些下来。洛晓扶了扶黑框的眼睛,无奈去拿了根家里的晾衣架,一阵笃笃笃得敲,几个冰棱子被干脆利落的敲掉下来,那些小屁孩立马捡起来,用衣服擦一擦当零嘴,放嘴巴里嘎巴吧得咀嚼着,被冻到了也皱着个眉头,却不肯吐出来。
暮起了个大早,打开窗户,看着这一片映入眼帘的白茫茫风光,那呼出的热气遇到冰凉的空气便变得袅袅起来,以至于见着屋檐下的冰棱子也觉得甚是好玩,姑婆见她傻愣愣的样子,便笑了笑,递给她一小碗早上敲下来的冰棱子,里面堆着些白糖,拌加秋天采的干桂花瓣,蘸着吃,冰凉丝丝甜入口,暮心想,原来这普通的不入眼的小物件,原来经过姑婆的巧手,居然也能整出个夏天冷饮的味道,不由得缩着脖子眯着眼睛也笑了。
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,暮皱了皱眉,将碗一搁,蹬着棉鞋小跑着过去,门还没全开,洛晓就急急忙忙得往里撞,嘴里嚷嚷着“这群小鬼,烦死人了,老折腾我不放啊,要我敲什么冰棱子,碎冰渣子掉了我一脖子”,暮暗自发笑,脸上却不表现出来,只是默默关了门,转身回去捧了碗走进室内继续细细得嚼桂花冰。
洛晓见暮不离他,有些觉得无趣,便笑呵呵得跑到灶间去寻姑婆,给她道个新年好,却发现姑婆搬出一个大坛子,挪到院子中间,蹲在院子的中间,用一直干净的瓷碗将表层的积雪,一堆堆得采集到坛子里。洛晓看了好奇,呵口气搓着手,踩着雪嘎吱嘎吱得走到她旁边,问到“姑婆,你这是做什么呢?”姑婆拍拍棉袍上的细雪屑,头也不回得说“做无根净水呢,拿个坛子封起来,找个地儿埋了,到了夏天化的头几天拿来泡茶喝,冰凉甘甜,最主要的是润肺化咳,还有想不到的功效呢。”洛晓惊讶了,这无根水用来泡茶还是第一次听说,便傻愣愣得在旁边站着。
暮走过来,蹲下身子,帮这姑婆将雪一捧捧得收进罐子里,还细心得将雪中的杂质去掉。姑婆笑眯眯得问“晓伢子,你今天来做什么呢?”洛晓正杵着发傻,一拍脑瓜子,嚷嚷到“村口来了个货郎,卖些我们城里的小物件,我想着来问问姑婆和小暮有没有要买的东西?”“货郎?”小暮有点好奇了,洛晓回答到“就是那种手推小车子,将城里批发来的一些小物件来卖的路边商人,通常会摇着一个小鼓,咚咚得响,有卖孩子们的玩具啊,姑娘们的发夹啊,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。”突然洛晓红了脸,悄悄将手伸进口袋里准备掏个东西出来,姑婆问到“那货郎是前些年一直在来的王麻子吗?”洛晓一激灵又将手伸了出来,回答到“不是的,是个新来的陌生人,那货郎鼓甩得比以往响得多了,就是人挺八卦的”洛晓顿了顿,一脸谨慎得对姑婆说“还到处打听这村子里有没有十四五岁的小丫头,所以嘛,估计不怀什么好心”,他一脸正色得转头对暮说到“小东西有需要是可以去他那里买,但是人一定要小心哦,这种货郎大叔最坏了。“姑婆顿了顿,低头顾自捧雪,没有说什么,只是额头却紧锁了起来。
暮心里觉得越发好笑了,眼看着坛子里的雪越积越满了,便拍了拍手,抖落了上面的残雪,然后站起身来,谁料到一个踉跄,眼前一阵眩晕,腿脚一软噌得往雪地上倒。洛晓大惊,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扶了起来,只见暮脸色苍白,唇上毫无血色,双目紧闭早就没了神彩,正当姑婆心急如焚,脸露忧心之色,却又无可奈何之时,姑婆屋的门口突然想起一阵奇怪的“蓬蓬咚,蓬蓬咚”的声音,既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“在下等候多时了,多有得罪,请海涵。”
姑婆疑心得走了过去,将门闩打开,姑婆屋的大门嘎吱一下被打开,门口站着一个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,五十开外,穿着貉子皮的袄子,腰间别着旱烟袋,那古铜色的脸颊上闪烁着一对精明的招子,一看便是个有阅历,资辈深厚之人。这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,又俗称货郎鼓,鼓边系着两个搭扣珠子,一甩一甩,那珠子扣在鼓面上便“蓬蓬咚,蓬蓬咚”得响起来。而似乎随着这鼓声,暮在昏迷中越发抽搐起来,那脸色是一阵比一阵苍白,手指也不由得抖的厉害,不一会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映出一层细小的汗珠来。洛晓一手扶托着暮的身子,一边愤怒得对着这门口的男子大叫到“你,你就是那个货郎大叔嘛!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,你对小暮做了什么,你快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