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死了,在我出生十六年后。不大的客厅里荧光灯发出惨白的光刺得人有点睁不开眼,黑白色遗像里的爷爷冷着脸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,现在是十二月,一年中最冷的时候。眼看年关将至我们家却接连失去两位老人,听妈妈说爷爷是半夜突发急性心梗去世的,早上奶奶才发现可那时候人都已经硬了。
我傻傻地坐在这个简陋的灵堂里,看着奶奶爸妈二叔舅爷舅奶一群人忙里忙外地穿梭着,说实话当时的我一点都不悲伤,甚至还和同样没心没肺的表妹聊起了天。那时候的我们根本不了解死意味着什么,好吧也许知识上了解,但心里并不相信。我们小声地聊着,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几个月前爷爷的六十六大寿。
我还记得那天爷爷很高兴,喝了一些酒,因为三叔终于在他耳顺之年为他添了个大孙子。所以孙子的满月酒和他老人家的大寿一起在饭店办了,凡是沾亲带故的都叫来了,热闹不已。我一向很讨厌这样的场面,一来人多嘈杂聒噪心烦,二来一些比较远的亲戚大都粗俗市侩让我感觉很不舒服。果然酒足饭饱后大队人马就撤了,只留下我们十几个直系亲属买单,爷爷满脸通红还在一个劲儿地和早已喝趴下的老舅爷讲着什么。
奶奶不禁哑然失笑道“这老家伙喝多了,又开始讲他以前那点破事。”
以前的事?我一听就来了兴趣,于是切了一块蛋糕跑到爷爷旁边的位置边吃边听。“我那时候年轻气盛,非要渡河不可,要不是这么倔可能就不会遇到那种事了。”爷爷大着舌头打开了话匣子那年我和同村的几个朋友去外地闯荡,没想到才出来半年就接到了家里的急信—我爹病危了!于是只好急三火四地往家赶,一位同乡告诉我走东边的路能提前一天到村里,可是得渡河。当时我光顾着急了根本没仔细往下听,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恐怕就没胆渡河了。
我连夜赶路总算用了两天时间来到了那个有河的村子,这个村子叫白水村,与我家所在的村子几乎只有一河之隔。想到马上就能到家了焦急的情绪才缓解了不少,我进村打听了一遭居然没有一个摆渡的,别说摆渡的连个会水的都没有。我十分纳闷呀,既然村子邻近水源怎么可能没有会水的?难道这水里有什么名堂?再细一打听才知道了点详情,原来此河名为白水河,水质混浊漂白,不长鱼虾水草是个终年不流动的死河。
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河的来历,只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祖训是不准靠近这条河更不准渡河,因为曾经接近河的先辈们再没有回来过,几十年前还淹死过人。他们建议我想到对岸去可以往上游走,翻过一座山那里有个石桥可以过去,我心说那石桥我比你们还熟呢,等过了桥我爹可能都咽气了。没日没夜地赶路的确很累人,我打算先休息下吃点干粮再想办法,可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。等我醒来时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,嘴里还含着半块干粮,有好心的村民帮我盖了条毯子,我记得来到这里时明明是中午啊,娘的难道已经是第二天了?!
我一拍脑门赶紧到一户村民家,也不管毯子是不是他的就把毯子还了然后撒丫子来到河边,这条河目测大约十米宽,由于看不到河底也不知道多深。河水是乳白色的,像一块大奶酪,拿棍子往里捅捅有点变质牛奶的手感,而且一些说不上什么的东西带着白沫一疙瘩一块的从水里浮了上来。我皱了皱眉,怪不得没人会水,这水如此古怪要是下去了可能就上不来了。水中有几块比较平滑凸起的石头,稀稀落落一直延伸到对岸,总不能要我踩着石头过河吧……
正在苦恼的时候水面忽然荡起了涟漪,一个身披斗笠的老人撑着竹竿缓缓向我移来,我当时傻在那了,因为从我的视角看他是站在水面上移过来的,难道见鬼了?!等他靠近时我才看清他是站在一艘纯白色的小船上划过来的,那船用肉眼很难分辨,船身很窄只能容纳两人。
“要渡河吗?”老人把船停在我旁边抬起头沙哑地问道,我看到他左眼的褶皱处有一块青色的胎记。怎么办,渡,还是不渡?我犹豫了起来,虽然村民都说这河渡不得但目前为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船家这么老肯定在这摆渡十几年了,估计不能渡河只是村民从老一辈那道听途说来的。想到这儿我就一咬牙上了船,毕竟渡河才是尽快到家的捷径。